《修学札偈》之(74)《念佛与证觉》
念佛定来即是禅，净念相续契本愿。
明理悟心入实相，实相无相体安然。
这首偈子讲念佛法门。我在《生活禅》、《悟道录》两书讲过“闻音念佛法”，要听自己念佛的声音，听念佛机念佛的声音，默念也有心音，要用耳根去听，一入耳根，永为道种，通过耳根闻音，容易入静。
“念佛定来即是禅”，这是禅宗祖师、净宗祖师们提倡念佛法门时说的话。念佛念到忘我，如同禅定，也是禅定。我体验过念佛念到忘我的境界。1995年或1996年前后的一个冬天，我在西安锅炉修造厂打工，晚上我在大门口值一回班，到两个西安市的老人来换班。有一晚上换班后我默诵着“阿弥陀佛”的佛号走过暗夜，走过楼道，来到房间，没开灯，直接走到房间，一直唱诵佛号，在黑暗的屋子里有些许的炉火之光，我继续唱诵佛号的那一瞬间完全忘我了，顿然见身心焕发了光明，黑暗的房子里充满了光明，那光明像国庆夜空天安门广场燃放的烟花，非常美丽。我静静地欣赏这光明，片刻后回到了现实中，房子里依然暗淡，炉子里透出一些微微的火光。类似的身处光明中，甚至被光明包裹住而光明也把暗夜照亮了，从我修行以来，经历过五次。在来北京之前，在我三十岁之前，用了很多时间唱诵佛号以修定安心，修心一境性。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修行方式之一是唱诵各种佛号，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地藏王菩萨，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南无阿弥陀佛。特别是南无阿弥陀佛，我会两种唱诵法，闲下来我会放声唱诵，唱着唱着就没有其他念头了，只有佛号，只有念佛的心。
回想过去唱诵佛号的日子，内心还会涌现满满的幸福感。在那苦难的孤独的岁月，在我打工、著述、求道的艰苦日子，唱诵佛号，给我力量，给我勇气，给我超越和定慧。母亲生病的日子我为母亲修持药师法以延寿，母亲辞世后我为母亲念阿弥陀佛圣号，为母亲助念。在母亲辞世前二十年我早就在持诵药师佛圣号与阿弥陀佛圣号。功不唐捐。现在，我更多的时间用在持诵《心经》心咒，与念佛无异。通过念佛、持咒修持定力，非常殊胜，比打坐容易，使定力绵密。你不可能随时打坐，但可以随时持咒持名，等车的时候你不能打坐，但可以默默持诵心咒和圣号；走路的时候可以方便地持咒持名。持咒持名，可以加持到行住坐卧里，如此修成的定力也是绵密的、成片的。
“净念相续契本愿。”净念相续非常难，没有极好的定力，几乎不可能。一位道友说他为父亲发心祈福，愿意念四十九遍《地藏经》，念到第九遍就生出了很多不好的念头。他为此惶恐。类似的倾诉我听了很多。可见净念相续，何其难也。《地藏经》里说我们阎浮提众生起心动念，无不是罪。净念很难，相续很难。净念需要发心，相续需要修持。《清净道论》诠释“定”时定义为“善的心一境性”，是净念相续，净念以善为本；心一境性，是相续如一。“契本愿”，上契诸佛之本愿，下应自心之本愿。我们能往生诸佛净土，不是我们修为有多好多高，关键在诸佛有接引我们的大愿，我们能得以成就是因为契合了诸佛无量劫来的本愿，比如药师佛的十二大愿、阿弥陀佛的四十八愿。每一个修道者应该有自己的本愿。比如我的本愿有四条，是我二十出头的时候发的大愿，“愿为往圣继绝学，愿为古真扶道脉，愿为如来承家业，愿为众生护慧命。” 2014年春，我补了两条愿：“愿为后学立法门，愿为修士清魔障。”2015年秋，我又发了两则大愿：“愿为人间演道德，愿为圣贤作纪传。” 还只是对四条大愿的细化。我发心在社会上讲圣贤的道德文化，努力修持道德文化，做一个有道德的人，重德，有德，守德，弘德；重道，有道，守道，弘道。关于道德的重、有、守、弘四字很难做好，很难做圆满，要严格要求自己做好，就是修行。我发心要为圣贤写传记。这些大愿我都会努力去实践，去实现，鞠躬尽瘁，死而不已。在未来生中，这样的愿力依然会引导我去做这样的事情，死而不已。修行人的大愿菩提心就是净念，把大愿坚持到底，坚持一生，坚持生生世世，就是净念相续。
“明理悟心入实相。”念佛能令人开悟见性，念佛者需要读经明理，需要悟证实相。实相念佛法就是开悟见性，在这样的境界念佛，就是念心，念佛，念法，念僧，《观普贤行法经》云：“一切业障海，皆由妄想生，若欲忏悔者，端坐念实相。众罪如霜露，慧日能消除，是故应至心，忏悔六情根。”我曾在道友问忏悔法时说：“明心见性就是最好的忏悔。因为，明心见性，能悟到罪性本空，心性无染，就能当下解脱烦恼。”像马祖道一禅师所云：“夫求法者，应无所求，心外无别佛，佛外无别心，不取善，不舍恶，净秽两边俱不依怙，达罪性空，念念不可得，无自性故。”如《景德传灯录》所记载百丈怀海禅师法语云：“汝等先歇诸缘，休息万事。善与不善，世出世间，一切诸法，莫记忆，莫缘念，放舍身心，令其自在，心如木石，无所辨别，心无所行。心地若空，慧日自现，如云开日出，相似俱歇，一切攀援、贪、嗔、爱、取、垢、净情尽。对五欲、八风不被见闻觉知所缚，不被诸境所惑，自然具足神通妙用，是解脱人。但不被一切善、恶、垢、净、有为、世间、福、智拘系，即名为佛慧，是、非、好、丑，是理、非理，诸知见总尽，不被系缚，处心自在，名初发心菩萨，便登佛地。”以这样的智慧、境界而念佛而修禅，一定会即生成就。很多学习净土宗的人以为念佛好了，干嘛要读那么多佛经，干嘛要读禅宗典籍，干嘛要参究心性。假如念佛人能明心见性，就能明白净土的成就原理，深入弥陀心要，往生与解脱绝对有把握，上品上生，花开见佛，当下见佛，见法身佛。故永明延寿禅师说：“有禅有净土，犹如带角虎。”
“实相无相体安然。”实相也叫真如、佛性、法身、法界，有很多名号，实相没有一个固定的形象，悟到实相，智慧自具，如同六祖在五祖那里听闻《金刚经》听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大彻大悟，便说：“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五祖知其悟本性，谓慧能曰：“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金刚经》讲的正是实相无相的道理。如经云：“信心清净。则生实相。当知是人，成就第一希有功德。世尊，是实相者，即是非相，是故如来说名实相。”“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六祖慧能大师论及自性本体时说：“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非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有头尾。诸佛刹土，尽同虚空。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复如是。”黄檗希运禅师《传法心要》云：“诸佛与一切众生，唯是一心，更无别法。此心无始已来，不曾生，不曾灭，不青不黄，无形无相，不属有，不属无，不计新旧，非长非短，非大非小，超过一切现量、名言、踪迹、对待，当体即是，动念即乖差。犹如虚空，无有边际，不可测量。唯此一心即是佛，佛与众生更无差别，但是众生著相，外求转失，使佛觅佛，将心捉心，穷劫尽形，终不可得。不知息念忘虑，佛自现前。” “虚空即法身，法身即虚空，虚空与法身无异相。”此性此心即是真如、实相、法身。
对悟到实相的境界，禅宗有段非常有趣的比喻。《景德传灯录》记载：有僧问龙牙居遁禅师：“古人得个什么便休去？”师曰：“如贼入空室。”此比喻太妙，说尽了“无智亦无得”的《心经》妙义。贼入空室，一无所得，自然休去。得道之人，亦复如是。
有僧问慧忠国师：“如何是实相？”师曰：“把将虚底（的）来。”曰：“虚底不可得。”师曰：“虚底尚不可得，问实相作么？”这真是极其高明的教导。在这里，实相与那个“不可得”的虚，是一非二，虚的不可得，实相也不可得。
“息念忘虑”是真实的功夫境界，做不到就证不到，自然不会知道心佛之妙用、实相之本然。证到实相者，身心安然，佛经所谓：“得大安稳。”有位吴芝瑛先生结合《金刚经》离相之理作了一副对联：
得大安稳，绝于人境；
离一切相，情均天伦。
真是悟达之作。此联正好是这首偈子最后一句“实相无相体安然”的注解。实相无相就是“离一切相”；“体安然”就是“得大安稳”。
关于实相，也许很多读者不容易从古文经典里理解，我从贾亚卡尔的《克里希那穆提传》里引用四段克里论实相的文字，或许对大家有所启发。克里说：
“凭着某个奇迹，某一种观察云朵的方式，某一个一闪而逝的洞见，你能不能认清真相？我们的心智对每一个心念和感觉的活动能不能保持非凡的敏感？实相就在每一个角落、每一张叶片里。然而压抑自己的脱水的人类早已失去热情，因此见不到实相。只有每时每刻处在冥想状态的人才能见得到。”
“如果每时每刻都大死一番，就会进入什么都不是的非凡状态，进入永恒的活动也就是死亡。我想知道一切有关死亡的事，因为死亡很可能就是实相、上帝、不可思议的东西。”
“我们的心能不能没有动机，完全放下一切？这才是真的弃世。让你的心保持洁净、机敏、警戒。观察每一个意念而不带任何动机、冲动或强迫，这样那股大能就会降临到你身上。这股大能之中就有实相，它是无限的。”
“谈到未知和空性，从其中就会产生崭新的心智，他（克里）说：心智无法靠努力达到这个境界（空性）。一个在时间感中度量一切的心，必须把自己掏空以后，才能不自知地进入那种状态。那种状态没有色彩，没有特定的空间，没有特定的形状，因此，你根本无法产生认知，你也无法加以形容，你只能从旧有的状态中跳出来，一旦进入那种不可思议的境界，你是不知道的。”
念佛的道理非常高深，大家平时修持的是“持名念佛”，老实念诵佛号就行；还有“观想念佛”，观想佛的宝相。实相念佛法，就是明理念佛、开悟念佛、见性念佛，在行门上要念佛，在理上知道为什么要念佛，知道念佛往生的道理，净土形成的道理，法界圆通的道理，知道法界一相、佛体无二的道理，知道念佛就是念真如、念实相。知道“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去来自有，心体无滞，即是般若”的道理（六祖语），知道“凡圣情尽，体露真常，理事不二，即如如佛”的道理（怀海禅师语），知道“尽十方世界是沙门眼，尽十方世界是沙门全身，尽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尽十方世界在自己光明里，尽十方世界无一人不是自己”的道理（景岑禅师语），明白此等法界实相之理而念佛，当念成就，这是实相念佛，是一切持名念佛、观想念佛背后的大总持。
下面我简要地介绍一下持名念佛、观想念佛的法门和要领。持名念佛，就是不断地相续念“阿弥陀佛”，或者“南无阿弥陀佛”，称为四字洪名、六字洪名。也可以每念一字就想到这个字，或者用“耳根闻音法”，一边念，一边听自己或者念佛机发出来的念佛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字字清晰。也可以唱诵佛号，佛教界有唱诵佛号的各种曲调，安详好听，唱诵佛号，是持名念佛的一种形式。观想念佛，有一种民间流行的“绕身佛”念诵法，把“阿弥陀佛”或者“南无阿弥陀佛”六字的念诵和观想、意守身体的某些部位、穴位结合。这样的念佛法明清以来在民间流行，我写小说《终南修仙记》时写过这样的念佛法，比如，念“南”字时观想后背夹脊穴；念“无”字时观想后脑玉枕穴；念“阿”字时观想头顶百会穴；念“弥”字时观想两眉间印堂学；念“陀”字时观想胸腔膻中穴；念“佛”字时观想腹部气海丹田。每念一次都要感受这些穴位有能量、光明、气脉震动，或者在每一个部位有佛像。这样的观想不是固定的，你可以把“南”字观想在命门穴，依次类推。这样的念佛法结合了道家的守窍法门。此法门虽不被一些僧人认可，但在民间流行，非常重要，我在陈撄宁先生传给他的女弟子熊仲光的手写本女子丹经里看到了此法，书的最后一页写到此法。念佛象征明心见性，守窍象征炼气保命，“绕身佛”念佛法包含性命双修的密意。这是我把这一法门写进《终南修仙记》的原因。念佛能获得很大的加持力。修行人不要执着于佛道的门派，而要看到修持中大精神的归一。
观想念佛，以上“绕身佛”念佛法，守窍本是观想，也可以看成是观想念佛法。我下面要讲的是观想佛的相好庄严，如观想阿弥陀佛在自己的头顶虚空，佛光下照，照亮了自己的身心。或者观想自己坐在莲花台上，直接观想自己就是佛，与阿弥陀佛无二无别，有无量光无量寿。
观想的时候也要念佛，观想头顶有佛和佛光出现，照耀自己，照耀十方，观想出此景象，要默默念诵佛号，念诵佛号有助观想的成功。即便观想自己坐在莲台上也要念佛名号，用耳根听念佛声，记住观想的佛像。这在往生方面意义重大。有些修行人会在临终时因为病缘无力出声念佛，或者因为病痛而无心念佛。这时，平素念佛、观想所成的“种子”会起用，在四大分散之时，只要努力保持过去念佛或观佛的念头、影像，保持自己往生净土的信愿，临终时有把握，到时候自然往生。
关于念佛法门，我推荐大家读台湾的觉云居士的《如何修学净土法门》、《念佛真实义》、《忆想念佛》，觉云居士的见地与我非常契合，他也主张持名念佛者要参究其他大乘经典，参究佛理，更重要的是要参究宗门（禅宗），要明心见性而实相念佛。觉云居士曾有六七年时间持名念佛，每天念佛十多小时，非常精进，功夫深厚，念到妄想顿消，后来参究禅宗，有所悟证。他说：“实相念佛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在亲证法界实相之后，已经了知法界实相这个如来藏心之体性，就能够忍于如来藏本来无生之境界，安住不退转。于悟后起修中，能转依这个如来藏无生之境界而修学，依止这个实相的境界而修学，于念念中皆念无生，无生即是实相，是故名为实相念佛。”能证得实相，自然念佛念到本体。
念佛、观佛同样要破执着，要明理，这是“实相念佛”精要。念佛法门是踏实可行的普世法门，是可以融合到丹道修炼的法门。炼丹的人有念佛的根基，比较容易成功。张伯端《悟真篇》里探索了丹道与净土法门的归同。紫阳云：“释氏教人修极乐，只缘极乐是金方。大抵色相唯药实，余二非真謾思量。”在张伯端真人看来，西方极乐世界的宝相、阿弥陀佛的宝相都现象了“金色”，金色，在丹道是“药物”的色相，药物就是宇宙中的本源“物质”（不得已借用这个词语，“说似一物即不中”），是生天生地生人类的本源物质，张伯端谈到此药物时说：“故此神气精者，与天地同气根，与万物同其源。”站在本体境界，诸佛世界与诸佛法身妙用都离不开这宇宙万有共有的“药物”。药物是个方便名相，与万物之根息息相关，只可意会，难以言传。修证不到位，千言万语，难及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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