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学札偈》之 (71)《心念与作意》（即便现在未必读懂未必有耐心读，要下载以备后用）
心念作意本来同，了知万法体性空。
人心能生善恶业，法界唯心自持诵。
这首偈子讲的是心念、意识的作用、三界唯心的道理，层层推进。
“心念作意本来同，了知万法体性空。”很多学佛的人对心念感到烦恼、害怕，在注解本偈时收到一位道友的短信，道友为父亲祈福，诵读《地藏经》，发愿诵持四十九遍，诵读到第九遍时心里生了邪念，自己很纠结。类似的疑问不少道友给我说过，有的人亲人辞世，自己在佛堂念佛，心里也会有邪念生出，为此感到难过。很多学佛的人和自己的念头作对，不知道念头本空，一个念头，你觉知的当下就空，念头的体性本空，为何要执着于一个来无所来，去无所去的念头呢？要体会六祖慧能大师所言“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的空性真义。念头是意识的体现，意识是本性功能的体现，学佛者要求“制心一处”，就是为了转意识为妙观察智，变成本性的妙用，而不是烦恼业障。修行的人，把意识的正思维、观想等叫做“作意”，善恶之念、心理活动也叫作意。修持意义上的“作意”是用来修定慧的，要妙用意识而达到一心不乱，制心一处。比如专心持咒、专心观想佛像等，都是作意。念头也是作意，善念是善作意，恶念是恶作意，妄念是散乱作意。认识到念头本身是作意，那么就用修持的作意之法来调理念头。比如散乱心重的人，要用数息的方法、持咒的方法来达成对念头的调理。
我过去杂念较多，常年写作，养成行住坐卧要思考的习惯。这些思考，很多时候要看成是杂念、妄念，我用持咒的方式来对治，行住坐卧，把思考问题的作意转化成持咒的作意。我经常在行住坐卧间持《心经》心咒：“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以一念代万念，自然心念宁静，杂念、妄念、邪见就少了。晚睡的时候持咒入眠，醒来睁眼，第一念依然是持咒，迎接客人进门时持咒，送客人离开时也持咒，有“粉丝”要求合影时持咒，给妻怕打按摩时也持咒。渐渐地，这样的善作意、正作意使心念专一了，没有太多杂念生起。这样训练，天长日久，杂念自少。对于念头不要怕，念头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朋友，借助念头的生起我们觉察心念，觉察心识，妙用意识而作意，以达到“降伏其心”。本质而言，降无所降，伏无所伏，心性本来圆明，不垢不净，“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在“生因识有”的这段“生有”期，净化后天的识心、识神，无碍于道，自然解脱。
杂念问题不仅我们如此面对，即便古代那些禅僧们修行时也要面对，这是人的共性。人，同此心，同此理。《景德传灯录》记载过禅师与弟子关于念头的对话。
天台上国清寺的静上座，是青原行思禅师的第七代法脉传人。有弟子问：“每当夜坐，心念纷飞，未明摄伏之方，愿垂示诲。”静上座便答复他：“如或夜间安坐，心念纷飞，却将纷飞之心，以究纷飞之处。究之无处，则纷飞之念何存？返穷究心，则能究之心安在？又，能照之智本空，所缘之境亦寂。寂而非寂者，盖无能寂之人也；照而非照者，盖无所照之境也。境智俱寂，心虑安然。外不寻枝，内不住定，二途俱泯，一性怡然，此乃还源之要道也。”静禅师讲的是，以你妄生杂念之心观察你的杂念本身，你会发现，你的观察之心和所察之念、所缘之境，本来是空，了不可得。能观与所观是空，能所俱泯，自然逍遥解脱。
牛头山的法融禅师，是五祖弘忍的弟子，他的第五世传人智威禅师和第六世传人慧忠禅师，师徒之间，有四首关于心念与解脱道的偈子，根据《景德传灯录》而记录在此，请大家反复参究，以明道要。
智威禅师示慧忠禅师偈云：
莫系念念，成生死河。轮回六趣海，无见出长波。
慧忠禅师回答偈：
念想由来幻，性自无始终。若得此中意，长波当自至。
智威禅师示慧忠禅师偈云：
余本性虚空，缘妄生人我。如何息妄情，还如空处坐。
慧忠禅师回答偈：
虚无是虚体，人我何所存？妄情不须息，即泛般若船。
人如何息妄情，断攀援，悟空性？人又如何进一步了知妄情与真性本来是空，何必计较于妄情，而能安住于空性，住无所住，了无所了，得大解脱？慧忠禅师的偈子更透彻，因此智威就知道慧忠开悟了，把衣钵传给他。
五祖弘忍旁出第四代传人、四川保唐寺无住禅师，对相国杜鸿渐的开示，涉及到念头与解脱的问题。根据《景德传灯录》的记载：“公又问：‘云何不生？云何不灭？如何得解脱？’师曰：‘见境心不起名不生，不生即不灭。既无生灭，即不被前尘所缚，当处解脱。不生名无念，无念即无灭，无念即无缚，无念即无脱。举要而言，识心即离念，见性即解脱。识心见性外，更有法门证无上菩提者，无有是处。’公曰：‘何名识心见性？’师曰：‘一切学道人，随念流浪，盖为不识真心。真心者，念生亦不顺生，念灭亦不依寂。不来不去，不定不乱，不取不舍，不沉不浮，无为无相，活泼泼平常自在。此心体毕竟不可得，无可觉知，触目皆如，无非见性也。”不生心，不起念，能无念，即是解脱，不随念头流浪生死，自然能证到真心，证到真心，自然而然，于日用平常中得自在。这是见性的境界。念与见性，念与解脱，有如此重大的关系。
念头与学佛,念头与解脱生死的关系及其重大，唐圭峰宗密禅师有偈云：“狂乱因情念，临终被业牵。惺悟不由情，临终能转业。”著名表演艺术家陈晓旭曾出家为尼，因患乳腺癌辞世，她信佛很虔诚，但在临终时，哭喊的是“爷爷姥姥、爸爸妈妈，对不起”，而不是念佛之念，这“情念”之念，是人们难以超越的。我上高中时，非常喜欢看陈晓旭演出的《红楼梦》电视剧，她演林黛玉。我因为看她演的角色，同时读《红楼梦》原著而多次流泪。2007年某月某日听到陈晓旭辞世的消息，虽然与她非亲非故，我还是泪流满面。这都是广义的“情念”。临终的人，如果能觉悟，并能不被情所束缚，就能转业，而达到“天上人间，随意寄托”的超越境界。圭峰的这首偈子非常重要，我多次讲过，有见地，有方法。
当代高僧惟贤法师在《法华经说什么》一书中说：“佛教的净宗念佛、禅宗参禅、密宗修法、律宗持戒、天台止观等，其实都是在降伏念头、调伏念头，以保持正念，用的是这个转染成净的功夫。”
十多年前（2004年），我读到惟贤法师这段话，在书上写了一段眉批：“道家用调息、观想、存神、守窍、修气脉各种方法以调伏念头，而用修心炼己、修德行善来保持正念。这样，同样能转染成净。”通过调息调伏念头，就是丹道南宗张伯端祖师在《青华秘文》里讲的“抑息凝神”，通过抑制呼吸来达到调控念头，丹家之“心息相依”法诀，亦复如是。通过呼吸法门而止念，是方便法门，这是我常讲“鼓腹闭息、闭息鼓腹”法门的原因，既能通过闭息鼓腹而养元通脉，又能通过鼓腹数息而止念凝神。简单地说，丹道家入门的功夫，止念就是修性，止息就是修命。这闭息鼓腹的法门、调息的法门、心息相依、胎息的法门里，本身包含着性命双修的窍诀。此理一定要铭而验之。
以上，关于调伏念头、降伏其心，我将禅宗的无为法门、丹道家的有为法门都做了介绍。无为法高妙，有为法踏实。两者结合，是实修道路。
印度伟大的心灵导师克里希那穆提在论述心念与觉察时说：“只有直接的觉察，才能释放出能量，……你必须观察树、鸟、虫、鱼，观察自己如何走路、洗澡、穿衣，观察自己如何自满、自负，如果能如此观察自己的思想和每一个升起的情绪，并且允许它们充分发展，你的脑子就会非常敏锐，你的心智就能开花结果，这就是突变。观察万事万物，便是完整的觉察。永远不要压抑自己的念头，让每一个念头充分展现。彻底安静的心智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它只是观察的工具罢了，它是那么活泼而敏锐。如果你能毫不费力地觉察，你的脑子就会产生突变。如果你能保持觉醒，你就能完整面对每一个崭新当下所带来的挑战。……我们在觉察自己的思想和情感时，不应该有焦虑和压力，让它们出来，不要刻意检查它们，也不要压抑它们，让它们涌现心头，不管是温柔的或暴力的，你只要加以觉察就对了。”这是《克里希那穆提传》里所开示的教诲。
“人心能生善恶业，法界唯心自持诵。”善恶是人心所生，真心非善非恶，不可以善恶来说真心。真心无心，是借助“真心”这个名相来相对人类的“妄心”而言。六祖说：“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如果我们都能像慧明一样，能在六祖讲道而真正能做到使此心处于“不思善，不思恶”的境界，当下就是本来面目。“那个是”即是“这个是”。六祖在《坛经》里说，佛法是不二之法，善恶是二元对立，六祖云：“善恶都没思量。”“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著。”如此才能从人类善恶对立的二元纠结中解脱，证到本性。黄檗禅师谓：“善恶都莫思量，当处便出三界。”马祖道一禅师云：“善恶事不滞，即是修行。取善舍恶，观空入定，即属造作。”“夫求法者，应无所求，心外无别佛，佛外无别心，不取善，不舍恶，净秽两边俱不依怙，达罪性空，念念不可得，无自性故。故三界唯心，森罗万象，一法之所印，凡所见色，皆是见心。心不自心，因色故有心。汝但随时言说，即事即理，都无所碍，菩提道果，亦复如是。于心所生，即名为色，知色空故，生即不生。若了此心，乃可随时着衣吃饭，长养圣胎，任运过时，更有何事？”对马祖这段开示要反复参研。既讲了善恶不住之理，又讲了三界唯心之道。与我这句“人心能生善恶业，法界唯心自持诵”完全相应、契合。是我注马祖，亦是马祖注我。
马祖道一的弟子大梅法常禅师说：“若欲认本，唯了此心。此心元是一切世间出世间法根本。故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心但不附一切善恶而生，万法本自如如。”百丈怀海禅师所谓：“不被一切善、恶、垢、净、有为、世间、福、智拘系，即名为佛慧。”慧忠禅师所谓：“人法双净，善恶两忘。直心真实，菩提道场。”
很多人不理解，以为发扬善、打击恶才是正道。其实，善恶的对立都是人为制造的麻烦。就像美国在全球范围内打击所谓的“恐怖主义”，结果越打击越多，本来没有恐怖主义，没有所谓的恐怖组织，因为美国借着打击恐怖主义而打击伊斯兰世界，扩张势力，于是美国为世界制造了恐怖组织，这恐怖组织又维持者美国的某些政策得以成立，也维护这美国的霸权与利益。可以说现在世界的很多恐怖组织是美国制造的。这就是善恶对立的结果。圣人的重点是教化，不是打击，不是分别善恶而划分群体。越打击，越划分，越对立，问题就越多。疾恶如仇并不是修道人的境界。心净则国土净，修道人不生心，不生事，自然身心安静和谐，会影响外在的社会环境。正如老子所云：“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你极力维护的善，也会变成毁灭善的恶。这道理，很多武侠小说武侠电影里表达的非常充分，金庸的《笑傲江湖》、《倚天屠龙记》里，那么多人自称“名门正派”，那么多人在维护“道义”，结果就有那么多人来毁坏所谓的正派，毁坏所谓的道义。
站在禅宗的立场，正如义端禅师说云：“兄弟，佛是尘，法亦是尘，终日驰求，有什么休歇？但时中不用挂物，情不挂物，无善可取，无恶可弃，莫教被他笼罩着，始是学处。”很多人到处学佛学道，心反倒乱了，大起尘劳，妄想纷飞，学佛就学休歇此心，也不被人间的善恶二元的对立所迷惑，情不附物，自然清净无住，这样才可以谈学佛的开始。这样的境界，很多老修行都达不到。大众，努力。马祖道一禅师说：“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何为污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趋向，皆是污染。若欲直会其道，平常心是道。何谓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圣。故经云：‘非凡夫行，非圣贤行，是菩萨行。’只如今行住坐卧、应机接物尽是道。道即是法界，乃至河沙妙用，不出法界。若不然者，云何言心地法门？云何言无尽灯？……建立亦得，扫荡亦得，尽是妙用，妙用尽是自家，非离真而有立处，立处即真，尽是自家体。若不然者，更是何人？”道即是法界，这是核心一句话。
善恶行为的报应体现着法界唯心的道理。人类在进步，人类的观念也在变化，在古代被看作报应很严重的事情，会因为人类当代的发展而变得不那么严重。人们的观念、时代的共识、全球的共识会影响到果报的轻重，果报与人类的集体意识有关，与一个民族、国家的群体观念有关。这些道理很精微，需要在修行中体证。拿生活里两件很普遍的事情来说，通奸在古代是大罪，在某些民族和某些宗教经典，通奸者会被极刑处死，石头砸死、火烧死、活埋、绑住沉入水底，非常残酷。随着人类的发展，通奸变成了道德问题，不是法律问题。“通奸”一词法律里如今不愿意用，觉得此词语对女性不尊敬，废除了，通奸变成了“不正当男女关系”、“婚外性行为”这样不带歧视的词语。过去姑娘未婚同居或者未婚怀孕会被看作“辱没门风”的大事，在父母看来女儿未婚同居是非常丢人的事情。随着时代的发展，当代很多男女大多未婚同居，父母也接受、理解这样的社会现状，而把男女未婚同居看作孩子们个人的婚恋之事，不再批评、干预，更不会看成什么“辱没门风”的事情。人类集体的观念变了，因果就变了。这是法界唯心唯识的道理，道家和儒家讲的人心与天心的互动问题。这些道理在不修道的人看来近乎迷信，他们不相信天道、天心、法界、因果的存在，不相信有形而上道和神明仙佛，不相信有生死轮回。这样的观念越普遍，人类的道德问题会越严重，这也是法界唯心的道理。当物质主义普世的时候，人类面临的危险和问题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我们要相信，人类的精神、意识、思想、心灵、行为能影响宇宙万有，“吾心乃宇宙，宇宙即吾心。”宋儒陆九渊的这个观念也是佛法的观念。人心对天地好的影响是“参赞天地是化育”，不好的影响则是“以人妨天”、“人干天和”。人类和天道的关系，和世界宗教文化里所描绘的那些神明世界的关系如何？这是永恒的话题，涉及宗教、哲学、科学，涉及政治，一些国家的政府对宗教所宣扬的教义非常敏感、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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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修学札偈》累了，就画画以调节，以养神。
